仁心医馆,阿城正把那面红底织毯拿到太阳底下晒。
这织毯也不知是用什么料子织成,洗过几次,颜色丝毫不褪,甚至愈擦愈鲜艳。日光下,“良医有情解病,神术无声除疾”一行字被照得闪闪发亮。
阿城才把织毯铺好,一抬头,就见自门外气势汹汹走进个中年男人来。
这男人穿着件深灰破袄,薄袄露出些发黄的棉花,头发乱蓬蓬束在一起,脸也像是没洗净,比庙口的叫花子还不如。明明拄着个拐棍,还走出一副健步如飞的气势。
阿城道:“客人……”
那男人看也没看他,径自进了里屋。
杜长卿和银筝正在后院晒药,陆瞳坐在桌柜前看书,听见动静,抬起头来,对上的就是苗良方那张气急败坏的脸。
“你到底想干什么?”苗良方把木棍一扔,双手一拍桌子,看陆瞳的目光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,“我说了我不懂医理,更不会教人!趁早死了这条心,你过不了春试,也进不去翰林医官院!”
陆瞳合上书籍,平静看向他。
“为何这样说?是因为你对太医局春试很了解吗,苗医官?”
苗良方脸色一变:“你叫我什么?”
陆瞳微微笑了。
“看来,我说对了。”
我帮你
四周安静。
门口李子树如张盛着积雪的网,将医馆包裹在里头。
阿城反应过来,扔掉毯子就往屋跑,警惕盯着面前人,犹豫着要不要将后院的东家和银筝叫出来帮忙。
苗良方盯着陆曈,神色变幻不定。
“坐下说吧,苗医官。”陆曈道。
僵持许久,苗良方哼了一声,终是拄着木棍走到里屋小几前坐了下来。
阿城见状,忙提了茶壶给桌上斟满两杯茶,又看看陆曈,得了陆曈示意后,掀开毡帘去后院帮杜长卿和银筝干活了。
医馆里只剩下陆曈与苗良方二人。
陆曈把面前茶往苗良方面前推了一推,苗良方没接,转头打量起周围,待看到陆曈放在桌上那份“试题精简”时,不由怔了一怔。
良久,他回头,看着陆曈道:“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?”
开门见山,也就是承认了陆曈所言。
“猜到的。”
“猜?”
陆曈道:“先生所书卷册与外面医籍不同,九科各有涉猎,且形制归一。听闻太医局春试试卷不可外传,如非太医局或通过春试之人,光是编造,恐怕无法写出这样规整的试题。”
苗良方眯起眼睛:“就凭这,你就认定我是医官院的人?”
“那倒不是。”陆曈望着茶盏,“我不能确定先生身份,所以托胡员外去医行替我打听,近三十年里平人医工通过春试者名册。”
苗良方神色一震。
陆曈淡淡一笑。
平人医工能通过春试进翰林医官院者,这些年寥寥无几,一张纸就够写全名字,民间医行能出一个翰林医官更要敲锣打鼓人人欢庆,所以打听起来并不难。
“二十年前那年太医局春试,有一位姓苗的平人医工,以第三名佳绩通过春试,成为那年翰林医官院唯一的平人医官。”
陆曈的声音不疾不徐,“听说此人医术斐然,精通药理,原本深得医官院院使器重,十年前,却因犯事被赶出医官院,从此不知所踪。”
随着陆曈每说一句,苗良方的脸色就越白一分,握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。
陆曈抬眸:“先生,就是那位通过春试的翰林医官吗?”
苗良方盯着陆曈,那双黯淡的、掩藏在乱发下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,然而很快,他就笑起来,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。
他摊开手,指指自己破破烂烂的袄子,“我?翰林医官,这话你信吗?”
“信。”
苗良方僵住。
陆曈看着他:“我信。”
这些日子,她反复看过杜长卿买来的卷册,越发笃定此人不简单。杜长卿打听过,苗良方住在西街多年,替人抄书过活,有时做些散碎零工。有钱的时候就买米煮粥,没钱时就饿肚子。
没人知道他是从哪儿来,家中什么情况,只知他嗜酒如命,成日醉醺醺,没人瞧得上他。若说杜长卿还能守着老父亲留下的小医馆勉强博得人一个笑脸,那苗良方在西街,是连叫花子都能踩一脚的烂酒鬼。
但偏偏是这么一个烂酒鬼,舍不得除去自家门前那些蓬勃的药草,任由他们自由生长,遮住大半块门板。
那药草无人侍弄根本养不下去,
面前人看着陆曈,脸上笑容再也勉强不下去,握紧拳头,低声道:“打听这些,你到底想干什么?”
“我说过,我想参加太医局春试,进翰林医官院做医官。”
“别闹了!”苗良方怒极反笑,“年年春试,平人医工有几个能当上医官的?臭丫头,为了和太府寺卿置气一门心思春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