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先生,那个女孩子晕倒了。」窄小的亭子里,三个人影正猛盯着桌上的铜镜瞧。
哦,这么说似乎也不对,被男孩及女孩包夹的男子低头补着一件橙色的童装,对于此时山中所发生的事兴致缺缺。
「先生,您真的不理她吗?她中了野狐的毒,活不了多久的。」这次出声的是男子右手边的女孩,一双晶亮的黑色大眼直瞅着男子。
「我为何要理她?我与她素不相识。」温润的声音如潺潺小溪般悦耳,同时又带着些微属于男人的磁性。
「可是她、她就是你十年前救过的那个女孩子啊,这样放着不管不好吧?」男孩结结巴巴开口。「而且你不也一直开着这云外镜在关注她吗?」
「燕石,当时是你有错在先。」这次,男子的声音染上些许严厉。须臾之后,他叹了口气,收了线。「罢了,你们去把人带进来。」
「太棒了!」燕石欢呼一声,转身要跑。
「等等,你的衣服我补好了。下次再破,不帮你缝。」男子伸手拉住男孩的后领,把衣服塞进男孩手中。
「先生最好了!我最喜欢先生了!」转身再度吹了几句后,男孩手舞足蹈地往村外跑去。
「先生,你确定他一个人行?」女孩没有燕石那么衝动,反而在亭中蹙起眉来。
「寧嵐,你也去。」男子低声催促道。「有你在,燕石不会出乱子。」
「知道了,谢谢先生。」低头道过谢,女孩转身朝燕石消失的方向走去。
两个小鬼头都消失之后,男子再度叹了口气。
他关上云外镜,揉了揉微微蹙起的眉。
「小姑娘,你怎么又不听劝回来了呢?」
§
我做了一个梦。
梦里,我被一群狐狸追逐着。
身后的狐狸各个张牙舞爪、面色狰狞,儼然就是一副猎食者的模样。我拖着沉重的脚步奔跑,但鞋子不知为何变得极为沉重,想踢也踢不掉。眼看第一隻狐狸即将扑上,我害怕地跌倒在地,举手阻挡。
下一剎那,眼前的狐狸置换成褐色大蛇。这次,大蛇正对着我,露出森白的利牙。接着牠张大嘴,一口将我吞下肚。
「啊!」我猛然惊醒,全身都是冷汗。
我身在一间简朴的房间里,但我却对这个地方毫无印象。
有人帮我卸下了金冠,但身上的嫁衣倒是没人动。因为救助我的人似乎也知道嫁衣很厚,所以只帮我盖了件薄毯。我摸摸颈后的伤口,发现那里已经被包扎好,而且也不痛了。
顾不得可能会被下毒,我抓起床旁的茶杯猛灌了好几口。喉咙的疼痛已经超出自己所能忍受,使我到了见水就灌的程度。
喝乾杯内的水之后,我终于有心思注意自己在哪里。
这间房间与山下的房间无异,床是用竹蓆铺成,其他傢俱也均都是由竹所打造而成。
有人推开了门。「啊,客人醒了!」
映入眼帘的,是一名脸上尚带着稚气的男孩子。
毛茸茸的棕色短发像是毛皮般罩在头上,让人忍不住想揉。男孩眼睛前各有着一圈圆形的黑色框框,似面具,却又没遮住脸。他手拿着古色古香的灯笼,身上则是一件缩小版的直裾。明明没见过他,我却感受到一丝异样的熟悉。
我吞了吞口水,决定先开口。「是你……您救了我吗?」
「是先生救了你。」男孩使用了一个奇怪的词汇。
在我说出更多话之前,另一个女孩端着乾净的衣服走了进来。
她的年纪应该跟男孩相仿,但又稍微成熟一些。浅棕色的发丝分成两边,各在头上缠了一个球,甚至还用垂着流苏的银釵固定住。两条细细的长鬓随着步伐晃动,颇有童气。她同样也戴着与男孩一模一样的黑框面具,刚好与男孩对称。女孩一手拖着装衣服的盘子,另一手则是与男孩一模一样的灯笼。「这是燕石,我是寧嵐,这几天负责照顾你。」
她来到床边,把衣服放到床上。「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,不过这一切都等梳洗完毕再说。」
「谢谢。」虽然现在的我仍一头雾水,但至少来者都带着善意。「请问……这里是哪里?」
寧嵐思考了半晌,转身回到门边。交错光影下,我彷彿看见一双尖尖的耳朵在她头上抽动。最后,寧嵐露出平静的微笑,回答我的疑问。
「欢迎来到狐之境,白笙羽。」
§
狐之境。
我花了十年苦思狐神究竟存不存在,却在一夕之间来到了传说中的狐之境。
氤氳蒸气当中,我缩在装满热水木桶里,满腹疑惑。
基于刚醒就被催促来洗澡,我没时间问更多问题,但我也不相信寧嵐会给我有问必答时间。
入浴更衣时,我小心撕下已经有些被浸湿的纱布。在镜子的反射中,我看见后颈被留下黑色的爪印子。虽然不疼,但格外显眼。若这印子要跟我一辈子,我想我大概一辈子不敢挽起头发了